姜佘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笑着说：“我倒没想到你会这样毫不遮掩地问出来，倒让我一时招架不住了。”

云棽实在没法笑出声来，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薛楚。

若是只有她自己，她想了想，仿佛便没有那么怕。左右一切后果由她自己担着，她没有家人，也没有牵挂，左右一死，也算是能同云家众人团聚。

可她不能。

她太懂薛楚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她只剩了薛楚，薛楚也只剩了她。

这种纠结难缠的割舍让她怎么也放不下他，不管他爱不爱她。

“那我问问你，小丫头。”姜佘目光望向窗外，他的声音将云棽从回忆里勾出来，将心思放在姜佘的话上：“你以为，顾长生同薛楚，谁更适合做皇帝？”

云棽想了想，两人皆是世上拔尖儿的人物，一个是鼎鼎大名七岁便可舌战卫国使臣以聪慧机敏闻名于世的天下第一皇子；另一个，则是喜怒不形于色果决坚定率兵吞并齐楚两国的铁血丞相，若说谁更适合做皇帝，她实在是分辨不出。

只是...她皱眉盯着姜佘，他如何知道顾长生的心思？

“你别这么瞧着我。”姜佘失笑，一眼看穿云棽心中所想：“到了顾长生那个位置，只要有些野心的人想必都不会想要就此收手。权力和财富，是怎么都不嫌多的，况且，就算顾长生想收手，皇帝难道不会忌惮么？”

云棽觉得的确有道理，像是自己的父亲，征战沙场数十年，最后照样落了皇帝一肚子猜忌。

“我不懂。”云棽摇摇头，“姜公子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你没有在顾长生面前有趣儿了。”姜佘耸了耸肩，转了个话题，笑道：“你在顾长生面前可没这么拘礼。”

“姜公子。”云棽提高了嗓音，直拿眼睛瞪着姜佘,姜佘做出一副束手状，笑道：“罢了罢了，不提不提。”

“在我看来，薛楚要更好些。”姜佘清了清嗓子，方才正色道：“第一，顾长生再如何权势滔天，终归名不正言不顺，靠着辅佐之名拉拢大臣尚且可能，可若是要登基为帝，满朝文武大臣怕是不会轻易答应，不是么？”

“名不正...言不顺？”云棽轻声道。

“正是。”姜佘有些诧异地笑看她一眼，“你这丫头也不算太笨。反而，薛楚便不同了。到底是皇室出身，又曾是太子，本就是三国鼎立的局面，任谁最终坐了龙庭也不是令人吃惊的事儿。”

“何况...”姜佘凝视着窗外，脸上现出一个扑朔迷离的笑。

“何况什么？”云棽忍不住追问。

“薛楚，我对他虽知之甚少，不宜妄下决断。可他本就是楚国皇子，若不是早有变故，这江山也必定是他的。”姜佘轻声说，“可顾长生则不同，他自己便是权臣登位，绝不可能容忍另一个他，不是么？若是扶他登基，我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我不是大公无私的人，无论如何，也该为自己铺条路才是。”他冲云棽笑了笑，举杯示意。

云棽忙举杯相应，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杯中的酒，一边沉思着，过了一会儿，杯中的酒尽了，她才慢慢开口说：“那位置，你便不想坐么？”

“不是不想，是我深知，自己不是那块料。”姜佘云淡风轻地说：“没人不想坐在那儿，可所有人都忘了，这不是他们在选择，而是那个位置，那个龙椅，也在找自己的主子。太高估自己的人是不配的，或许能坐上一时半刻，可终究会摔下来，受万人践踏，不是么。”

云棽郑重地凝视着姜佘，他眉目落拓，举止坦荡，实在不像作伪，叫人难以不信他。

“姜...姜...”云棽细细地想了片刻，忽然灵光乍现：“齐国姜氏？你是姜家后人？”

姜佘叹了口气，做出一个弹额头的动作：“可怜我姜家过去在齐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你这小丫头居然现在才想出来。”

云棽顿时肃然起敬起来，齐国姜家，虽然手无兵权，也甚少摄政，可历来皇子夺嫡之时，姜家便伺机择主，而姜家所选的主人，最后必然能坐稳龙庭。是以姜家虽往后再不摄政，却偏偏得齐国诸位皇帝拥戴。

“姜先生还是受云棽一拜吧。”云棽慑于名号，起身要拜，却被姜佘倾身按下，“你这大礼我可受不起。你还是留着回头去拜见新皇吧。”

云棽举起杯来，同姜佘一碰，两人相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