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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心里有薄薄的茧,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慢慢的抚摸她的脸颊,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张开嘴,但是堵在那里,任何的话语都开不了口。

他轻轻的用手擦着她的泪水,但是越擦却仿佛越汹涌,他的眼底依稀也有了泪意,但是最终却沉了下去,化为嘴角那温暖的弧度。

他掌心的温度贴在她的心里,她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不是那午夜徘徊的梦,刚才的大悲,突然被这厚实的温暖占满,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妄的,只有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真真实实的站在她的面前。

“子修,子,子修……”她颤抖着,将这千回百转的名字从唇舌里吐了出来。

楚遇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她眼下沉沉青霜,看着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她四年未见瘦下去的脸,他小心翼翼的将唇贴在她的眼上,一点点的吮吸着她颤抖的泪水,轻轻的喊她:“阿蓠,阿蓠……”

有些东西太沉重,出口却只有轻若无物。

江蓠抬起自己的手,描绘着他的轮廓,感受到他鼻尖的呼吸,才能确定眼前站着的人是活生生。

这未曾改变的容颜,百年之后,依然镌刻。

她张张嘴,有千言万语想说,到了最后只能说出那么一句:“子修,你有一个孩子了。”

楚遇深深的看着她,然后将她紧紧的拥抱住,仿佛要勒尽自己的血肉里,他闭了眼,道:“我知。”

这四年来风雨兼程,我知。

这四年来悲伤痛苦,我知。

这四年来苦苦寻觅,我知。

这四年的所有,我知,阿蓠。

楚遇的手一下下的梳理着江蓠的发,一根根的细密的穿过,相逢之后,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是真正面面相对,才知道任何的话语都显得浅薄,唯有将这个人拥抱在怀中才是最好的。

江蓠在他的对面坐下,看着对面的人,两人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温存着,江蓠伸手握住楚遇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颊,楚遇笑了笑,轻轻的道:“阿蓠,我在这里,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江蓠恍如隔世,她一下子扑到楚遇的怀里,然后紧紧的抱住他,道:“子修,子修,我以为我还在做梦。我害怕我一睁开眼,你就不见了。”

楚遇听了这话,一颗心仿佛被针扎似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疼痛涌上心头,他只是安慰她:“我在这里,阿蓠,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相信我,阿蓠。”

他的手将她抱得愈发的紧了。

两人已经在这里呆到了日落,夕阳的余晖点点的洒在身上,但是却觉得还不够,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抛开,这样的时间,只要呆着便是地久天长,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其他的所有所有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楚遇看看天色,然后伸手紧紧的扣住她的手,道:“阿蓠,我们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我们”二字说出来,当真是没有比这更更温暖的字句。

那穿梭的手指紧紧相扣,所有的温暖都挤在心口,夕阳漫天,草色灿烂,连着一颗心也跟着欢喜起来。

两人骑上踏雪和无痕,楚遇上了马,侧头看了看她,只见夕阳映衬下,那一张脸明亮的有些恍惚,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唯有永恒的满足在流淌。

两人骑着马在草原上前行,黑暗慢慢的侵袭,但是那厢的战火却依旧在燃烧,楚遇和江蓠赶到的时候,无名城已经变为灰烬,残破的城墙斑驳在火光中,只剩断壁残垣。

军队早就不见,只有尸体横陈,楚遇微微沉痛的闭上眼,紧紧的拽住江蓠的手,却不说话。

江蓠道:“子修……”

楚遇道:“阿蓠,很久之前,我认为杀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直到等到了你,我才知道,杀人是如此不易。每次断了一人的性命的时候,我都在想,他们是否也有一个在心底里惦念至深的人,如果他们死了,他所惦念的那个人怎么办?活下去的人大概才是最痛苦的。”

他的手微微的凉,江蓠心中知晓他的愧疚,虽然是风间琉璃杀的人,但是现在,那些鲜血汇集的人命却最终落到了他们头上,她道:“子修,死亡本身不是罪过,一旦过去,就不必去多想了。”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想起风间琉璃,他竟然没有杀死楚遇,她忽而想起那一眼,突然间心中涌出一阵莫名的痛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会说那么一句,不记得了?不记得了是什么意思?

而楚遇的目光却越过面前的残壁,落到她漆黑的发上,那发上,有一根玉白的簪子。

这根簪子,又是一段他年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孤城和齐薇和楼西月等人骑马奔了过来,那边不知是谁惊讶又惊喜的“啊”了声,所有人都勒住了马,只是隔着远远的看着他们。

江蓠和楚遇相对一看,然后掉转马头迎了上去。

两人站在他们面前,孤城看着他,慢慢的笑了,没有说任何的话。

楚遇对着他微微颔首,也是微微一笑。

“殿下!”楼西月终于大声喊了出来,他一张脸笑得跟花一样,眼泪在眼眶中晃荡,楚遇骑马过去,两人一个拥抱。

楚遇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人,江蓠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走过去,道:“云云没在这里。他被齐薇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楚遇含笑:“云云?”

江蓠笑道:“是的,云云。小名叫云云,大名还等着你。”

楚遇笑了笑:“双为重,重云罢。”

江蓠点了点头。

楚遇的目光掠向后面,就看见陈之虞若有所思的看向他,看到楚遇望他,他上前来,道:“事情既然已经完了,我也就告辞了。”

楚遇道:“多谢陈先生。”

陈之虞道:“未来几天,多加小心。”

他说完便调转马头,然后跑马离开,江蓠过来,看着他消失的身影,问道:“他是什么意思?”

楚遇道:“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旦脱离了危险,齐薇便是欢天喜地的模样,笑嘻嘻的对着江蓠道:“阿蓠,你看啊,他回来了。你们就可以再生个女儿了,再生个女儿咱们结亲家呗。”

孤城听了,一下子将她拉了回去,齐薇回头嗔了他一眼:“你抓我干什么?”

孤城又说不出话来,江蓠笑了笑,道:“走吧,咱们去见那两个小家伙。”

齐薇笑道:“阿蓠,你别担心啦,有那么多人保护着,那地方找不到的。大约再过三天就有人将那两个小家伙送来了。”

夜幕降临,一众人马在附近的小镇上休息,军队都驻扎在其他的地方,所有人几乎算是近一个月来休息得最好的一次,所有人痛痛快快的洗浴完毕,然后便坐下来说了以后的打算。

孤城道:“现在无名城已经算是毁了,你们要去哪儿?”

楚遇道:“我手下还有六七万兵马,但是这件事完了之后,这六七万兵马我都会交给楼西月。然后我便和阿蓠四处游荡,这世间如此的大,一路看看走走,大约也就到头了。”

孤城道:“我和齐薇也要走,我们准备向北。”

楚遇道:“既然你们向北,那么我和阿蓠就向西吧,如果有缘,十年之后,我们再回此地,便能相见。如何?”

孤城道:“也好。”

白云聚复散,不过如是。

夜色都是深凉的,天上依然是一轮满月,高高的挂在天边,两人靠在榻上,楚遇轻轻抱住她,江蓠道:“子修,我好像比你大了。”

“嗯?”楚遇微微挑了挑眉,伸手卷起她的发,刚刚沐浴过后的发丝还带着些微的湿润,有淡淡的素馨花的香气。

江蓠有些好笑的转过自己的头,看着他那双眼,深不见底却又星光璀璨,她心思浮动,轻轻的凑了上去,道:“你睡了四年,我现在已经二十多了,你才二十一。”

她的气息也似乎带着香气,楚遇捧着她的脸,细细的看了一眼,道:“唔,怎么和四年前一点变化都没有?我看看……”他说着轻轻的靠了上去,那微微凉薄的气息慢慢的沾染上她的脸颊,有些痒,她忍不住缩了缩。

楚遇看着她的模样,微微的笑了起来,沉沉的道:“阿蓠,不管你是十八岁也好,八十岁也好,只要你能接受,我就会在你身边。你过去也好,现在也好,等你白发苍苍,牙齿掉光,我就在旁边梳你的白发,喂着你清粥,那时候我想,我便是连你脸上的褶子也是喜欢的。别人不愿意变老,而我却十分的感谢我有这份幸运,能够看着你在我面前变老,那时候,即使是死亡也是心满意足的。”

他的话越说越低,但也越说越轻,仿佛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却充满了美好的希冀。

江蓠抱住他,闭上眼深深笑了起来:“嗯。”

不去问他过去,不去前生里有多少沉浮,她所要求的,不过就是他在她的身边罢了。

江蓠在楚遇的怀里睡得香甜,第二日阳光满满,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楚遇半撑着身子看着身边的女子,手慢慢的滑过她清秀的眉角。而这个时候,门突然“砰砰砰”的被敲打了起来,江蓠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和楚遇对视了一眼,两人套上衣服,便去开门。

门被打开,楼西月一张换乱的脸闯入他们的眼底,他着急的道:“殿下,嫂子,小殿下,小殿下不见了!”

江蓠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楚遇握住她的手,道:“阿蓠,我们出去看看再说。”

一到外面,就发现孤城和齐薇也在那里,两人都紧着一脸,看见江蓠,齐薇立马“蹭”的站了起来,几乎都要落泪:“阿蓠,我……”

江蓠走过去,稳下心情,道:“齐薇,怎么了?”

旁边的一个中年大汉走了出来,他的半边身子全部都是血,他顿时跪在了地下,道:“小的该死,没有保护好小殿下和小少主!”

众人虽然着急,但是久经风浪也能保持镇定:“发生了什么事?”

那大汉道:“三天前,我们在贝塔城池那边,结果遇上了一队人马,我们数百人,简直毫无反抗能力。小少主和小殿下都被他们带走了。”

“那些人可有什么特征?”楚遇问道。

那大汉道:“全部穿着黑衣,衣服和刀饰看着不像是中原的。”

一听这描述,楚遇的手已经落到了桌子上,然后冷静的抛下了三个字:“上杉修。”

江蓠闭着眼睛,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想要说什么,齐薇睁着眼看着孤城。

楚遇和孤城同时看了一眼,楚遇还是露出了一点笑意:“没事,该来的,总会来的。”

——

潮水拍打着悬崖,夜色深深的罩下来,没有月色的夜晚,只有星辰坠海。

上杉修看了一眼风间琉璃,伸手将他身上的箭矢给抽了出来,那箭矢经过特殊设计,带着反勾,抽出来的时候不免带了皮肉,他低头看着那箭矢,然后目光落到他紧紧闭着的眉眼上,那唇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皮,看着便是干燥,冷汗沿着他的额头滚落下来,他努力的睁开眼,喊了一声:“师傅。”

上杉修道:“你做的不错。”

风间琉璃扯了扯嘴角,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风间琉璃给制止了:“好好休息吧,等那楚遇来的时候,你还有事情要做。”

风间琉璃点了点头,上杉修抬头看了看长空,道:“时辰还未到,总要让他心甘情愿去死才好。他的孩子在我的手中,要他来的时候,他总会来的。”

风间琉璃沉默的点了点头,上杉修袖子一挥,然后走远。

风间琉璃看着他走远,方才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失血过多的地方已经被妥善处理,大约等楚遇来的时候,那伤口就会恢复。

楚遇,他嘴角微微挑了挑,有几分冷笑。

从一开始他就必须复活,只有活下来,才能再次投向死亡,上杉修一路设计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江蓠误认为,风间琉璃是对她手下留情的。

手下留情,这世间,又有谁能手下留情?

身上的疼痛透过伤口一阵一阵的,他看着黑色的夜空,却慢慢的伸手捂上自己嘴唇的伤口,那样鲜明的痛楚,却也那样鲜明的温暖蚀骨,呵。

你算计来我算计去,算到底,也忘了真假吧。

他的目光一抬,摇摇看着那被包围的密不透风的阁楼。

阁楼内,一盏灯火闪闪烁烁,两个小团子面对这面坐在小几前面,软软糯糯的声音透过窗户穿了出去。

“其实可以这么走。”一个团子道。

“不,这么走必定要被包围。应该这么走,笨蛋些全部会被冲在这里,然后你看,嗒,成功了。”

“我们可以先诱敌深入,然后来个关门打狗哎。”

……

守在外面的侍卫耳朵张了又张,最后实在忍不住,悄悄将窗户打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

“咻——”

一个个棋子瞬间被抛了过来,“啪”的一声,打了他们一脸。

“哈!中了!”

云云大笑出声,然后和对面的卷卷拍了拍手。

那个侍卫捂住被那些不知名的东西打得青青紫紫的脸,然后往里面一看,才看到那两个小家伙竟然拿着棋子在玩,顿时心底里一个翻腾。

又被骗了!

这一路上这两个小团子几乎将他们给骗了个遍,这回没想到又着了他们的道,其他人被捉住了也吓得寝食不安,却没料到他们倒是无忧无虑的样子。

云云和卷卷相对一看,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侍卫脸一黑,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然后“刷”的一声奔老远,再听到这两个小孩子的话他会减寿十年的。

那个人跑远之后,两个小家伙这才止住笑,卷卷托着下巴看着被他们搅得一团乱的棋盘,两条乌黑的眉毛挤了挤,道:“我们该怎么办呢?”

云云“噔”的一声跳下了榻,然后到处转转,拿着鼻子嗅了一下,然后道:“这屋子里用的都是原木,是白桦树,这种树没什么值得利用的,不过打人可以。嗯,好像没了。”

卷卷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想一想,他抓我们干什么?”

云云道:“他们抓我们来又处置我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若非是想请我们做客,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想圈肥了在宰了我们。当然,咱们也没几斤几两肉,看来症结还是_出在我们的父母大人身上。”

卷卷撑着下巴想了想,道:“所以现在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至少现在他们不敢动我们,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云云一下子跳上了榻,然后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间捡起来,然后重新摆上,道:“我们要这么走……”

他刚刚摆上几颗棋子,窗外却突得传来一声轻笑:“怎么走?”

怎么走?!

谁在外面?

窗户突然被风吹开然后一个人站在外面,云云吃了一惊,然后迅速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然后不满的撇撇嘴:“哎,是笨蛋姐姐啊。”

风间琉璃似“刷”的一声冲了进来,伸手轻轻挑起他小胳膊,道:“姐姐?笨蛋?”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云云急忙笑道:“聪明姐姐。”

“嗯?”风间琉璃继续扬高了声音。

云云一张脸笑得像是一朵花一样:“我不叫你姐姐叫你什么?”

风间琉璃懒懒的将自己的手一松,然后轻轻的弹了弹,扫了一眼被云云弄乱的棋盘,然后手指一挥,棋盘瞬间恢复原样,云云和卷卷相对一看,然后急忙掩盖了自己心中的讶异,但是这么小的小孩子,如何能骗得过风间琉璃的眼,但是他却当做没看见,看着棋盘,道:“走错了。”

“嗯,走错了走错了……”云云喊着急忙伸手去毁棋盘,但是瞬间就被风间琉璃给挡了回来,他的手指轻轻拈住一颗棋子,然后笑道:“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死路便是生路,这颗棋子,应该从这里落户。”

他将棋子放在极北之地。

云云和卷卷干脆趴在了棋盘上,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眼,云云指着一颗棋子道:“可是,这颗棋子就死了啊!”

风间琉璃看了看,沉默了片刻,突然冷冷的一弹指,那颗棋子“叮”的一声飞起来,然后撞到了墙壁上,了无生息的落下。

“死了也罢。”

风间琉璃说完,身形一闪,然后没入黑夜。

云云和卷卷睁大了眼互相看着,最后将目光移向那颗极北之地的棋子

——这是什么意思?

——

七月流火,星辰在野。

楚遇和江蓠等人站在高地,低头看着岸边正在放出的大船,这艘大船号称船王,是两个人向楚国所借,能够装下近一千人,上面可以种植蔬菜等物,破沙冲浪,平稳至极。

孤城走过来,道:“此去东夷,艰险重重。而海上战争有太多的不确定,我们在这方面几乎没有任何的经验。”

楚遇摇头道:“危险也罢,但是我们不得不行。东夷那边我比较熟悉,所谓险种求胜,我们也未尝没有机会。上杉修的目的一看便是我,所以云云和卷卷暂时是没有危险的,而上杉修想要救活他的妻子,还要等候时机。七月半中原日,大概才是好时候。”

孤城道:“你说得不错。”

而此时,江蓠和齐薇却相对看了一眼,然后齐薇走到江蓠的旁边,道:“其实我们要想赢,不管那上杉修如何,还是可能得。”

江蓠一听,便知道齐薇的意思,现在是冷兵器时代,像火药那些根本没有大规模的利用,但是他么一旦将火炮那些制作出来,那可就视人命为草芥,可能便是真的血流成河了。其他人或许没有办法,但是江蓠虽然学医,在火药配置方面还是知晓一些,但是确切的量如何,还是要经过严密的实验。但是一旦他们这样做,那么意味着不那么简单。

齐薇看到江蓠的样子,道:“我不杀人人便杀我,阿蓠。”

江蓠沉默了会儿,道:“我来。”

江蓠说完转向楚遇,道:“子修,你知不知道火药这种东西?”

楚遇道:“那不是葛先生书中所说的长生不死药吗?”

江蓠摇了摇头:“不,如果真是不死药,为何没有人能长生?先朝术士曾练得火药,但是据说不是将整个丹炉都给炸了吗?其实,这是很厉害的武器,一点都可以使丹炉炸裂,如果量多以后,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楚遇目光一闪,江蓠看着他点了点头,楚遇道:“这件事拿给我来办。”

炸药这东西这个时候还没有,也就是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供借鉴,江蓠虽然知道一定的比例,但是因为现代和古代各种硝石硫磺的纯度不同,所需要的东西的量也不同,而一旦拿到战场上去,那就可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虽然时间很宝贵,但是他们还是拿出了三天的时间来进行,收集而来的各种原料相配合,控量实验,终于在最后找出了很好的比例。

最后一船人载上一船的火药,开始往东夷出发。

海外有国,其名东夷。

东夷这个国家,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显得神秘,毕竟海外之国,接触不多,并且来去的人页数九死一生,尤其是在靠近东夷的那片海,危险非常。但是这让江蓠感到很奇怪,为何风间琉璃和上杉修等人会来去的如此轻松。

经过半个月的路程,所有人一路风平浪静的来到启明海,这是紧紧包围东夷的一片海。这片海却是波涛汹涌的,海水打着旋儿,飞起一片片数米高的浪花,便是这片海域的外围也是这种情况,可想而知海中央到底是何种情况。

看着这么大的风浪,那些船夫都不敢向前,然而楚遇看了看天色,然后指了指一个地方,道“从那里进入。”

掌船的一把手吓了一跳,那里却是最汹涌的地方,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进去了会如何。

楚遇道:“这启明海行五行八卦之位,这儿看似最厉害,其实是最为薄弱处,从这里进去,只要不偏离,就没有危险。”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看着那海浪袭来,便是有这么一艘大船,也是心惊胆颤的,他看了楚遇一眼,见他面目平静至极,于是一咬牙,道:“向里面走。”

于是一艘大船立马转了方向,从那波涛汹涌处挤了进去,刚刚挤进去,那轰隆隆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像是雷鸣一样,叫人心也跟着抖了抖,激流一转,船身也几乎跟着一弯,楚遇将江蓠护到自己的怀中,害怕那冲上来的寒气冷了她,那边那个掌船的一把手死死扳住船舵,大喊道:“稳住!稳住!”

潮水灌了进来,这些配合完美的老手齐齐用力,将那几乎弯向别处的船给拉回了正轨,一旦拉回正轨,外面的浪声虽然厉害,但是船却是稳了,那掌船的一把手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抹了一把汗,佩服的看了楚遇一眼。

船在风浪中前行,像是在大浪中开辟了一条大道,从涛涛白浪中驶出来,陡然间,一个海上之国撞入人们的眼帘。

夕阳之下,却见无尽的海岸线在眼前拉开,一艘艘巨大的船只停靠在那边,每一艘船都不比楚遇的这条船差,看来这东夷在这方面已经远远超过他国了,但也是因为如此,那些还在海岸上的人并没有对这艘从这里钻出来的船露出奇怪之色。

出了危险之地,楚遇便道:“所有人都换了东夷的服装吧。”

船驶入岸边,然后停了下来,穿上东夷的服装后,其余人便留在岸上,只有楚遇江蓠孤城齐薇等四人要下地去查探一番。东夷是一个神权国家,这里的最高统治者便是上杉修,他们的神主,中原人将西塞和这里的人并称为化外之民,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将神权捧到了一定的地方。

楚遇和江蓠一道,孤城和齐薇一道,分两路前行。

日头已经落下,这东夷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几乎人人会武,因为有统一的信仰,所以那种赴死的决心反而大的多,战斗力不可小觑。

楚遇和江蓠一路向西而行,上杉修所在的地方肯定是东夷的中央,江两人走了不久,就看见一座山峰从中央倒劈下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云雾中央的亭台楼阁。

所谓的神门大概就在此处。

江蓠和楚遇对视一眼,然后在路边买了一点食物,便向着那边走去。

“夫妻俩是想去拜会神门?”那卖东西的对着他们问。

江蓠心中生出警觉,然而楚遇却从善如流的笑道:“是,我们特别想去拜会神主大人,求他给我们夫妻俩一个孩子。”

两人都易了容,但那种骨子里的风雅却从未掩饰,看着便叫人心生亲近仰慕,那人笑道:“既然要拜会神主就快些,现在这路程,不能骑马,能脚行。如果明日之前赶不到那去,可能没有机会了。”

楚遇笑道:“我们正准备买点东西就走。”

那人道:“快走吧快走吧,咱们莺飞屿已经两年没有过人了。”

楚遇便拉了江蓠的手告辞离开,出了城镇,三三两两的都是人,大约都是赶路的,两人已经隐隐猜出,看来有一个机会可以混入,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恐怕也无法回头去告知,只能向前。

两人一路快走,终于在日出之前赶到了那座山峰下面,那时候下面几乎黑压压的都是人,很多人跪在那里,极其虔诚的说着些什么,剩下的人却是满眼希冀的看着那云雾缭绕的山峰。

而这个时候,只见有人从山峰上下来,那是一个黑衣侍卫走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他,那个侍卫手里拿着一些令牌,道:“一号,十一号,一百一十一号,一千一百一十一号及其家属上上前。”

楚遇和江蓠的运气不知道是太好还是太坏,竟然被抽中了,两人走了出来,然后随着众人上前。

虽然只抽中了四个人,但是加上其家属,竟然有了十多个人,抽中的人都感恩戴德,很多都惊喜的叫出了声音。

那个黑衣人道:“大家也都辛苦了一大晚上,今日且先休息休息,明日才随我去见神主。”

其余的没抽中的叹息遗憾都有,但是因为每半年一次,想来还有机会,也就各自散了。

众人被引到了山峰下的一排小房子住下,等着上杉修的接见。

两个人一个房间,楚遇打了热水,帮江蓠脱了鞋,江蓠将自己的脚微微一缩,楚遇已经一手握住,将帕子拧干了之后敷在她的脚上,楚遇轻声道:“走了这么久,现在好些了吗?”

江蓠根本没有反驳之力,只能说道:“嗯。”

他的手指隔着那微微烫着的帕子按上脚底的涌泉穴,道:“明日我们要去见他,我们很难骗过他,但是那又无疑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查探一下里面的形势如何,我们不能放弃。”

江蓠道:“那怎么办?”

楚遇道:“我们有必要将自己所有的形态改变,身上的味道,举止,身高等等,这样下来才有一线生机。”

江蓠道:“我们可以改变自身的气味。”

楚遇将江蓠脚上的帕子拿下来,然后扔到水盆里,将她的脚放入被子里裹着,道:“其他的,便交给我来。”

白天的时候,江蓠便出去转了一圈,这山脚下的药材颇多,江蓠找了一些草药,加以混合,然后混合成另外的一种香料,然后通过洗浴泡了一个时辰,本身的体味就会被完全的改变,以江蓠鼻子的灵敏度,也闻不出来才作罢。

江蓠将自己的头发剪短了一些,而楚遇通过自身的变化和江蓠站在一起,不过微微弯了弯腰,曲了曲腿,那种内敛的风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加上面目已经改变,明明相貌未变,却和来时判若两人。

一天过去,江蓠和楚遇也休息了一天,早上两人起来,便让焚香沐浴,准备着上前。

末了的时候一群带着面具的白衣人将十来人带领上前。

这山峰下面颇为陡峭,仿佛刀劈一般纵横而下,根本没有来时的路,上去的时候是上面的人放下来绳索将他们给拉了上去。这样看来,大规模的人上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绳索将他们吊了上去,这回才看到山路纵横,于悬崖石壁间延伸出来,但是越走,反倒有大片大片平坦之地,已经开始有错落的房屋建筑。而楚遇也感觉的出,一路上的防卫极其的严密,隐藏着许许多多的高手。

而又走了一段路山雾缭绕,楚遇拉着江蓠的手,和其他人一起气喘吁吁。

而此时带着他们的一群白衣人指了指山峰一半处的一处亭台,道:“到那里就可以了。”

希望近在眼前,所有人都为之振奋,所有人再次加紧向前。

来到亭台处,上面写了几个小字——听涛阁。

此亭台突出,可听海浪之涛,也可听松林之涛,无怪乎叫听涛阁。

远处的涛声一声声拍过来,江蓠还在打量,楚遇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来:“人来了。”

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响了起来,这一行人急忙低眉顺目,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那上杉修注意到他们。

一阵熟悉的香气传了过来,江蓠心中一惊,这不是风间琉璃吗?

一双绣着金线的黑色靴子出现在他么面前,江蓠知道,那就是风间琉璃。

他的目光扫了一下,最后落到江蓠的身上,问道:“你是哪儿的人?”

哪儿的人?!

江蓠的脑袋乱转,幸好去买东西的时候唠叨了几句,她压低了声音,将声道一缩,道:“莺飞屿的。”

“嗯。”风间琉璃道,“先下去吧,明日再说。”

“是。”众人跟着应了声。

所有人都被再次安排到其他的一个地方,吃了晚饭,便是就寝。

江蓠看着楚遇站在窗前,走过去,楚遇从旁边扯过袍子将她给包住了,然后关上了半扇窗户,将唇凑到她的耳边,道:“风间琉璃还没有发现,待会儿我出去查探查探。”

江蓠点了点头,道:“小心些。”

楚遇笑了笑,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道:“遵命。”

江蓠抬起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含笑盈盈,水润珍珠,灵动华彩非凡,楚遇的手紧了紧,然后低头咬了一下她的唇,这才离开。

楚遇的身影消失之后,江蓠才反应过来,伸手捂上自己的唇,似乎还有那温暖的气息,馥郁而迷人。

她正愣愣的想着,突然门被敲了几下,江蓠将身上的袍子抓紧了些,然后走过去把门打开,刚刚一打开,目光撞上那人,身子也情不自禁的一僵。

风间琉璃。

但是江蓠的心瞬间便静下来,然后将惊讶和惶恐摆在脸上,刚才身子的僵硬也可以解释为见到大人物时候的慌张了。

“大……大人。”江蓠的舌头打着结。

风间琉璃大概什么都没有发现,对着江蓠道:“和你同来的那个人呢?”

江蓠道:“他,他去找地方上厕所了。”

江蓠不知道这个谎扯得对不对,如果风间琉璃一直在外面,那么没有看见人出去,那么就很有可能露馅,当然,风间琉璃如果刚刚来,那么就另当别论。但是风间琉璃如果在这里多待,楚遇长时间没有回来,那么也很有可能被发现异样。

江蓠正这样惴惴的想着,风间琉璃已经转了身体,一边走一边道:“你们身上是哪里来的香料,神主最讨厌香气,明日别带着。”

江蓠心里突然一跳,道:“是。”

风间琉璃离开之后,江蓠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他识破她身份没有。

江蓠站在那里,两个时辰之后,楚遇才穿窗而回,不过一身都是湿漉漉的,江蓠一看,急忙用干净的帕子去擦,问道:“怎么了?我看到一条瀑布,钻进去看了一下,发现了一条暗道,但是所在的地方也只是很简单的一节路,不算有用。”

江蓠听了,一边帮他将衣服擦干,一边将刚才风间琉璃的事说了一遍,楚遇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凝,道:“且不要担心,就算他知道却没有当面拆穿,这也算不得什么。”

江蓠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查探清楚,两人都想准备着连夜下山,但是这样一来无疑清楚的告诉了别人他们有问题,于是决定还是赌一把,风间琉璃尚未完全的发现。但是江蓠想起风间琉璃最后的话,上杉修的固然不喜欢那些香气,但是一旦离开那些香气的掩饰说不定就会被上杉修一下子识破,这无疑是很冒险的。虽然有一种药物能完全将人的味道去除,但是现在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药物。

这样一顿,就到了天亮,晨曦刚刚撕开一条缝隙,那边就有人来了,叫焚香沐浴之后去见,两人这下都只能赌一赌了,去了身上那浓重的香气,然后穿着一身素色随之向前。

到了地方,才发现上杉修离他们老远的站着,一袭乌色深衣,站在玉台上,发丝飘扬,当真是仙人之姿,令人一见忘俗。

江蓠这下想起风间琉璃的话,心里一个疑问渐渐泛上心头,站的这么远,难道风间琉璃是故意提醒?

上杉修的鼻子再灵敏,这么几百米,肯定闻不到,如果有了浓重的香气反而会引起疑虑。

那边风间琉璃走到上杉修面前,上杉修对他说了几句,那风间琉璃躬身恭敬的应了几声,然后走了下来,他走到一个女子面前,那个女子伸出手,风间琉璃握住她的手,询问了几句,那个女子回答了,风间琉璃便收回手。

紧接着风间琉璃便走到江蓠的面前,江蓠伸出手,风间琉璃稳稳的握住,问道:“有何心愿?”

江蓠低眉道:“希望给我夫妻一个孩子。”

“会有的。”风间琉璃说了一声。

江蓠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刚刚一动便被他紧紧的握住,仿佛有些留恋似得轻轻拂过。

江蓠几乎要讶异的抬起头来,但是最终抑制下来,他的手是润泽的,似乎还带了微微的汗渍,贴在她的手上,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手心下的心跳。

风间琉璃道:“路从之北,有子诞生。”

他说完便放开了江蓠,然后走到下一个人,江蓠的耳朵还在“砰砰砰”的响着,却不知道风间琉璃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了最后,没有出现一点的差错,两人便送下了山,直到到了山下,江蓠才反应过来,刚想开口对楚遇说刚才的事,楚遇已经抓了她的手,道:“我听见了。”

江蓠看向他,楚遇看着她的手,轻轻的笑了一下,道:“阿蓠,你相不相信他……”

江蓠想了一下,看着楚遇道:“子修,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曾和风间琉璃有过短暂的接触,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些方面,我是相信他的。现在,我甚至相信他不会伤害云云,会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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